第一百四回 醉金剛小鰍生大浪 癡公子馀痛觸前情

作者:曹雪芹 字數:8428 閱讀:1498 更新時間:2009/01/21

第一百四回 醉金剛小鰍生大浪 癡公子馀痛觸前情

  話說賈雨村剛欲過渡,見有人飛奔而來,跑到跟前,口稱:“老爺,方才逛的 那廟火起了?!庇甏寤厥卓磿r,只見烈焰燒天,飛灰蔽日。雨村心想:“這也奇怪。 我才出來,走不多遠,這火從何而來?莫非士隱遭劫于此?”欲待回去,又恐誤了 過河;若不回去,心下又不安。想了一想,便問道:“你方才見那老道士出來了沒 有?”那人道:“小的原隨老爺出來,因腹內疼痛,略走了一走?;仡^看見一片火 光,原來就是那廟中火起,特趕來稟知老爺,并沒有見有人出來?!庇甏咫m則心里 狐疑,究竟是名利關心的人,那肯回去看視,便叫那人:“你在這里等火滅了,進 去瞧那老道在與不在,即來回稟?!蹦侨酥坏么饝怂藕?。雨村過河,仍自去查看, 查了幾處,遇公館便自歇下。   明日,又行一程,進了都門,眾衙役接著,前呼后擁的走著。雨村坐在轎內, 聽見轎前開路的人吵嚷。雨村問是何事,那開路的拉了一個人過來跪在轎前,稟道: “那人酒醉,不知回避,反沖突過來。小的吆喝他,他倒恃酒撒潑,躺在街心,說 小的打了他了?!庇甏灞愕溃骸拔沂枪芾磉@里地方的,你們都是我的子民。知道本府 經過,喝了酒不知退避,還敢撒賴!”那人道:“我喝酒是自己的錢,醉了躺的是皇 上的地,就是大人老爺也管不得?!庇甏迮溃骸斑@人目無法紀!問他叫什么名字?!?那人回道:“我叫醉金剛倪二?!庇甏迓犃松鷼?,叫人:“打這東西!瞧他是金剛不 是?!笔窒掳涯叨吹?,著實的打了幾鞭子。倪二負痛,酒醒求饒。雨村在轎內哈 哈笑道:“原來是這么個金剛。我且不打你,叫人帶進衙門里慢慢的問你?!北娧靡?答應,拴了倪二拉著就走,倪二哀求也不中用。   雨村進內復旨回曹,那里把這件事放在心上。那街上看熱鬧的,三三兩兩傳說: “倪二仗著有些力氣,恃酒訛人,今兒碰在賈大人手里,只怕不輕饒的?!边@話已 傳到他妻女耳邊。那夜果等倪二不見回家,他女兒便到各處賭場尋覓。那賭博的都 是這么說,他女兒哭了。眾人都道:“你不用著急。那賈大人是榮府的一家。榮府 里的一個什么二爺和你父親相好,你同你母親去找他說個情,就放出來了?!蹦叨?的女兒想了一想:“果然我父親常說間壁賈二爺和他好,為什么不找他去?”趕著 回來就和母親說了,娘兒兩個去找賈蕓。那日賈蕓恰好在家,見他母女兩個過來, 便讓坐,賈蕓的母親便命倒茶。倪家母女將倪二被賈大人拿去的話說了一遍:“求 二爺說個情兒放出來?!辟Z蕓一口應承,說:“這算不得什么,我到西府里說一聲就 放了。那賈大人全仗著西府里才得做了這么大官,只要打發個人去一說就完了?!?倪家母女歡喜,回來便到府里告訴了倪二,叫他不用忙,已經求了賈二爺,他滿口 應承,討個情便放出來的。倪二聽了也喜歡。   不料賈蕓自從那日給鳳姐送禮不收,不好意思進來,也不常到榮府。那榮府的 門上原看著主子的行事,叫誰走動才有些體面,一時來了他便進去通報;若主子不 大理了,不論本家親戚,他一概不回,支回去就完事。那日賈蕓到府,說:“給璉 二爺請安?!遍T上的說:“二爺不在家,等回來我們替回罷?!辟Z蕓欲要說“請二奶 奶的安”,又恐門上厭煩,只得回家。又被倪家母女催逼著,說:“二爺常說府上不 論那個衙門,說一聲兒誰敢不依。如今還是府里的一家兒,又不為什么大事,這個 情還討不來,白是我們二爺了?!辟Z蕓臉上下不來,嘴里還說硬話:“昨兒我們家里 有事,沒打發人說去,少不得今兒說了就放。什么大不了的事!”倪家母女只得聽 信。豈知賈蕓近日大門竟不得進去,繞到后頭,要進園內找寶玉,不料園門鎖著, 只得垂頭喪氣的回來。想起:“那年倪二借銀,買了香料送他,才派我種樹,如今 我沒錢打點,就把我拒絕。那也不是他的能為。拿著太爺留下的公中銀錢在外放加 一錢,我們窮當家兒,要借一兩也不能,他打諒保得住一輩子不窮的了?那里知道 外頭的名聲兒很不好!我不說罷了,若說起來,人命官司不知有多少呢?!币幻嫦胫?, 來到家中,只見倪家母女正等著呢。賈蕓無言可支,便說是:“西府里已經打發人 說了,只言賈大人不依。你還求我們家的奴才周瑞的親戚冷子興去才中用?!蹦呒?母女聽了,說:“二爺這樣體面爺們還不中用,若是奴才,是更不中用了?!辟Z蕓不 好意思,心里發急道:“你不知道,如今的奴才比主子強多著呢?!蹦呒夷概爜頍o 法,只得冷笑幾聲,說:“這倒難為二爺白跑了這幾天。等我們那一個出來再道乏 罷?!闭f畢出來,另托人將倪二弄出來了,只打了幾板,也沒有什么罪。   倪二回家,他妻女將賈家不肯說情的話說了一遍。倪二正喝著酒,便生氣要找 賈蕓,說:“這小雜種,沒良心的東西!頭里他沒有飯吃,要到府內鉆謀事辦,虧我 倪二爺幫了他。如今我有了事,他不管。好罷咧!要是我倪二鬧起來,連兩府里都 不干凈!”他妻女忙勸道:“噯,你又喝了黃湯,就是這么有天沒日頭的。前兒可不 是醉了鬧的亂子。捱了打還沒好呢,你又鬧了?!蹦叨溃骸稗吡舜蚓团滤怀?只 怕拿不著由頭兒!我在監里的時候兒,倒認得了好幾個有義氣的朋友。聽見他們說 起來,不獨是城里姓賈的多,外省姓賈的也不少,前兒監里收下了好幾個賈家的家 人,我倒說這里的賈家小一輩子連奴才們雖不好,他們老一輩的還好,怎么犯了事 呢?我打聽了打聽,說是和這里賈家是一家兒,都住在外省,審明白了,解進來問 罪的,我才放心。若說賈二這小子,他忘恩負義,我就和幾個朋友說他家怎么欺負 人,怎么放重利,怎么強娶活人妻。吵嚷出去,有了風聲到了都老爺耳朵里頭,這 一鬧起來,叫他們才認得倪二金剛呢?!彼说溃骸澳愫攘司扑チT。他又強占誰 家的女人來著?沒有的事,你不用混說了?!蹦叨溃骸澳銈冊诩依?,那里知道外頭 的事?前年我在場兒里碰見了小張,說他女人被賈家占了,他還和我商量,我倒勸 著他才壓住了。不知道小張如今那里去了,這兩年沒見。若碰著了他,我倪二太爺 出個主意,叫賈二小子死給我瞧瞧!好好兒的孝敬孝敬我倪二太爺才罷了!”說著, 倒身躺下,嘴里還是咕咕噥噥的說了一回,便睡去了。他妻女只當是醉話,也不理 他。明日早起,倪二又往賭場中去了,不提。   且說雨村回到家中,歇息了一夜,將道上遇見甄士隱的事告訴了他夫人一遍。 他夫人便埋怨他:“為什么不回去瞧一瞧?倘或燒死了,可不是咱們沒良心?!闭f著 掉下淚來。雨村道:“他是方外的人了,不肯和咱們在一處的?!闭f著,外頭傳進 話來稟說:“前日老爺吩咐瞧那廟里失火去的人回來了?!庇甏艴饬顺鰜?。那衙役請 了安,回說:“小的奉老爺的命回去,也沒等火滅,冒著火進去瞧那道士,那里知 他坐的地方兒都燒了。小的想著那道士必燒死了。那燒的墻屋往后塌了,道士的影 兒都沒有了。只有一個蒲團,一個瓢兒,還是好好的。小的各處找他的尸首,連骨 頭都沒有一點兒。小的恐怕老爺不信,想要拿這蒲團瓢兒回來做個證見,小的這么 一拿,誰知都成了灰了?!庇甏迓牣?,心下明白,知士隱仙去,便把那衙役打發出 去了?;氐椒恐?,并沒提起士隱火化之言,恐怕婦女不知,反生悲感,只說并無形 跡,必是他先走了。   雨村出來,獨坐書房,正要細想士隱的話,忽有家人傳報說:“內廷傳旨,交 看事件?!庇甏寮裁ι限I進內。只聽見人說:“今日賈存周江西糧道被參回來,在朝 內謝罪?!庇甏迕Φ搅藘乳w,見了各大臣,將海疆辦理不善的旨意看了,出來即忙 找著賈政,先說了些為他抱屈的話,后又道喜,問一路可好。賈政也將違別以后的 話細細的說了一遍。雨村道:“謝罪的本上了去沒有?”賈政道:“已上去了。等膳 后下來看旨意罷?!闭f著,只聽里頭傳出旨來叫賈政,賈政即忙進去。各大人有 與賈政關切的,都在里頭等著。等了好一回,方見賈政出來??匆娝麕е鴿M頭的汗, 眾人迎上去接著,問:“有什么旨意?”賈政吐舌道:“嚇死人,嚇死人!倒蒙各位 大人關切,幸喜沒有什么事?!北娙说溃骸爸家鈫柫诵┦裁??”賈政道:“旨意問的 是云南私帶神槍一案。本上奏明是原任太師賈化的家人,主上一時記著我們先祖的 名字,便問起來。我忙著磕頭奏明先祖的名字是代化,主上便笑了,還降旨意說: ‘前放兵部,后降府尹的,不是也叫賈化么?’”那時雨村也在傍邊,倒嚇了一跳, 便問賈政道:“老先生怎么奏的?”賈政道:“我便慢慢奏道:‘原任太師賈化是云 南人;現任府尹賈某是浙江人?!魃嫌謫枺骸K州刺史奏的賈范,是你一家子么?’ 我又磕頭奏道:‘是?!魃媳阕兩溃骸v使家奴強占良民妻女,還成事么?’我 一句不敢奏。主上又問道:‘賈范是你什么人?’我忙奏道:‘是遠族?!魃虾吡?一聲,降旨叫出來了??刹皇窃屖?!”眾人道:“本來也巧。怎么一連有這兩件事?” 賈政道:“事倒不奇,倒是都姓賈的不好。算來我們寒族人多,年代久了,各處都 有?,F在雖沒有事,究竟主上記著一個‘賈’字就不好?!北娙苏f:“真是真,假是 假,怕什么?”賈政道:“我心里巴不得不做官,只是不敢告老,現在我們家里兩 個世襲,這也無可奈何的?!庇甏宓溃骸叭缃窭舷壬允枪げ?,想來京官是沒有事的?!?賈政道:“京官雖然無事,我究竟做過兩次外任,也就說不齊了?!北娙说溃骸岸?爺的人品行事,我們都佩服的。就是令兄大老爺,也是個好人。只要在令侄輩身上 嚴緊些就是了?!辟Z政道:“我因在家的日子少,舍侄的事情不大查考,我心里也不 甚放心。諸位今日提起,都是至相好,或者聽見東宅的侄兒家有什么不奉規矩的事 么?”眾人道:“沒聽見別的,只有幾位侍郎心里不大和睦,內監里頭也有些。想 來不怕什么,只要囑咐那邊令侄,諸事留神就是了?!?  眾人說畢,舉手而散,賈政然后回家。眾子侄等都迎接上來。賈政迎著請賈母 的安,然后眾子侄俱請了賈政的安,一同進府。王夫人等已到了榮禧堂迎接。賈政 先到了賈母那里拜見了,陳述些違別的話。賈母問探春消息,賈政將許嫁探春的事 都稟明了,還說:“兒子起身急促,難過重陽,雖沒有親見,聽見那邊親家的人來, 說的極好。親家老爺太太都說請老太太的安。還說今冬明春,大約還可調進京來。 這便好了。如今聞得海疆有事,只怕那時還不能調?!辟Z母始則因賈政降調回來, 知探春遠在他鄉,一無親故,心下傷感;后聽賈政將官事說明,探春安好,也便轉 悲為喜,便笑著叫賈政出去。然后弟兄相見,眾子侄拜見,定了明日清晨拜祠堂。   賈政回到自己屋內,王夫人等見過,寶玉賈璉替另拜見。賈政見了寶玉果然比 起身之時臉面豐滿,倒覺安靜,獨不知他心里糊涂,所以心甚喜歡,不以降調為念, 心想幸虧老太太辦理的好。又見寶釵沉厚更勝先時,蘭兒文雅俊秀,便喜形于色。 獨見環兒仍是先前,究不甚鐘愛。歇息了半天,忽然想起:“為何今日短了一人?” 王夫人知是想著黛玉,前因家書未報,今日又剛到家,正是喜歡,不便直告,只說 是病著。豈知寶玉的心里已如刀攪,因父親到家,只得把持心性伺候。王夫人設筵 接風,子孫敬酒。鳳姐雖是侄媳,現辦家事,也隨了寶釵等遞酒。賈政便叫遞了一 巡酒,“都歇息去罷?!泵娂胰瞬槐厮藕?,待明早拜過宗祠,然后進見。分派已定, 賈政與王夫人說些別后的話,馀者王夫人都不敢言。倒是賈政先提起王子騰的事來, 王夫人也不敢悲戚。賈政又說蟠兒的事,王夫人只說他是自作自受;趁便也將黛玉 已死的話告訴。賈政反嚇了一驚,不覺掉下淚來,連聲嘆息。王夫人也掌不住,也 哭了。傍邊彩云等即忙拉衣,王夫人止住,重又說些喜歡的話,便安寢了。   次日一早,至宗祠行禮,眾子侄都隨往。賈政便在祠旁廂房坐下,叫了賈珍賈 璉過來,問起家中事務。賈珍揀可說的說了。賈政又道:“我初回家,也不便來細 細查問,只是聽見外頭說起你家里更不比從前,諸事要謹慎才好。你年紀也不小了, 孩子們該管教管教,別叫他們在外頭得罪人。璉兒也該聽著。不是才回家就說你們, 因我有所聞所以才說的。你們更該小心些?!辟Z珍等臉漲通紅的,也只答應個“是” 字,不敢說什么。賈政也就罷了?;貧w西府,眾家人磕頭畢,仍復進內,眾女仆行 禮,不必多贅。   只說寶玉因昨日賈政問起黛玉,王夫人答以有病,他便暗里傷心,直待賈政命 他回去,一路上已滴了好些眼淚?;氐椒恐?,見寶釵和襲人等說話,他便獨坐外間 納悶。寶釵叫襲人送過茶去,知他必是怕老爺查問工課,所以如此,只得過來安慰。 寶玉便借此過去向寶釵說:“你今夜先睡,我要定定神。這時更不如從前了,三言 倒忘兩語,老爺瞧著不好。你先睡,叫襲人陪我略坐坐?!睂氣O不便強他,點頭應 允。   寶玉出來便輕輕和襲人說,央他:“把紫鵑叫來,有話問他。但是紫鵑見了我, 臉上總是有氣,須得你去解勸開了再來才好?!币u人道:“你說要定神,我倒喜歡, 怎么又定到這上頭去了?有話你明兒問不得?”寶玉道:“我就是今晚得閑,明日倘 或老爺叫干什么,便沒空兒了。好姐姐,你快去叫他來?!币u人道:“他不是二奶奶 叫是不來的?!睂氂竦溃骸八缘媚闳フf明了才好?!币u人道:“叫我說什么?”寶玉 道:“你還不知道我的心和他的心么?都為的是林姑娘。你說我并不是負心,我如今 叫你們弄成了一個負心的人了!”說著這話,便瞧瞧里間屋子,用手指著說:“他是 我本不愿意的,都是老太太他們捉弄的。好端端把個林妹妹弄死了。就是他死,也 該叫我見見,說個明白,他死了也不抱怨我嗄。你到底聽見三姑娘他們說過的,臨 死恨怨我。那紫鵑為他們姑娘,也是恨的我了不得。你想我是無情的人么?晴雯到 底是個丫頭,也沒有什么大好處,他死了,我實告訴你罷,我還做個祭文祭他呢。 這是林姑娘親眼見的。如今林姑娘死了,難道倒不及晴雯么?我連祭都不能祭一祭, 況且林姑娘死了還有靈圣的,他想起來不更要怨我么?”襲人道:“你要祭就祭去, 誰攔著你呢?!睂氂竦溃骸拔易詮暮昧似饋?,就想要做一篇祭文,不知道如今怎么一 點靈機兒都沒了。要祭別人呢,胡亂還使得,祭他是斷斷粗糙不得一點兒的。所以 叫紫鵑來問他姑娘的心,他打那里看出來的。我沒病的頭里還想的出來,病后都不 記得了。你倒說林姑娘已經好了,怎么忽然死的?他好的時候,我不去,他怎么說 來著?我病的時候,他不來,他又怎么說來著?所有他的東西,我誆過來,你二奶奶 總不叫動,不知什么意思?!币u人道:“二奶奶惟恐你傷心罷了,還有什么呢?!睂?玉道:“我不信。林姑娘既是念我,為什么臨死把詩稿燒了,不留給我作個記念?又 聽見說天上有音樂響,必是他成了神,或是登了仙去。我雖見過了棺材,到底不知 道棺材里有他沒有?!币u人道:“你這話越發糊涂了,怎么一個人沒死就擱在一個棺 材里當死了的呢!”寶玉道:“不是嗄!大凡成仙的人,或是肉身去的,或是脫胎去 的。好姐姐,你到底叫了紫鵑來?!币u人道:“如今等我細細的說明了你的心,他要 肯來還好,要不肯來還得費多少話;就是來了,見你也不肯細說。據我的主意:明 日等二奶奶上去了,我慢慢的問他,或者倒可仔細。遇著閑空兒,我再慢慢的告訴 你?!睂氂竦溃骸澳阏f得也是,你不知道我心里的著急?!?  正說著,麝月出來說:“二奶奶說:天已四更了,請二爺進去睡罷。襲人姐姐 必是說高了興了,忘了時候兒了?!币u人聽了,道:“可不是該睡了。有話明兒再說 罷?!睂氂駸o奈,只得進去,又向襲人耳邊道:“明兒好歹別忘了?!币u人笑道:“知 道了?!摈暝履ㄖ樞Φ溃骸澳銈儍蓚又鬧鬼兒了。為什么不和二奶奶說明了,就到 襲人那邊睡去?由著你們說一夜,我們也不管?!睂氂駭[手道:“不用言語?!币u人恨 道:“小蹄子兒,你又嚼舌根,看我明兒撕你的嘴!”回頭對寶玉道:“這不是你鬧 的?說了四更天的話?!币幻嬲f,一面送寶玉進屋,各人散去。   那夜寶玉無眠,到了次日,還想這事。只聽得外頭傳進話來,說:“眾親朋因 老爺回家,都要送戲接風。老爺再四推辭,說‘不必唱戲,竟在家里備了水酒,倒 請親朋過來大家談談’。于是定了后兒擺席請人,所以進來告訴?!?  不知所請何人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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